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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晚餐隨筆散文

除夕的晚餐隨筆散文

  一

  除夕之夜,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過去了,我從早上六點下夜班一直忙活到晚上十點上夜班,既沒休息,也沒睡覺,閒時都少得可憐。想想今天這一整天都幹了些什麼,兩個詞彙便能概括——吃喝、祝福。

  稍微改善一下伙食標準,且自己不用花一分錢,何樂而不為呢?

  大隊送來的飯菜較之平常已是大有改觀,今天值班的張園長出錢讓我買的熟食、拌菜、速凍餃子,亦是不錯。在這裡,這些食物便算是一等一的美味了。

  至於祝福,為他人送去祝福,並在之後從他人那兒收到祝福,這本是大年三十的慣例,自古有之,今夕依然苟存。

  二

  在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候,我一個人陪張園長在他的辦公室吃了頓年夜飯。主要是園裡除了孫海軍在值班,老韓則跑到大隊喝酒去了,還剩下我一個閒人。或者準確地說,還剩下我一個人。

  我倆一邊煮水沸騰,下著速凍餃子,一邊將各樣熟食、拌菜拆袋擺上,兩個不喝酒的男人就開始聊起了家常。

  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無論在何種場合,無論與何種人交談,從不緊張。小時候會緊張,但當經歷了多年的錘鍊和積澱,便不會再緊張了。

  而我又如何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呢?很簡單,我有屬於自己的孤高,自己是個人,他或他們也是個人,都是人,都一樣,我為什麼要比他或他們低呢?當清楚了這一點,與人聊天的時候就不會再口乾舌燥、磕磕巴巴、雙腿顫抖了。

  只是在與我聊天之前,張園長卻跟我說,他得先打針。

  “打針?”我好不奇怪,便問了句,“什麼病啊,怎麼還打針呢?”

  我儘可能地少用東北地方方言,我怕他聽不明白。之前就發生過這種情況,我在看守前崗的時候用對講機招呼他,他沒有用對講機正面回覆我,而是跟我說,讓我再重複一遍。

  地域的不同,加上我語速過快,就會造成這種尷尬。

  “還能什麼病啊,糖尿病唄。”

  張園長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嘆氣,並將抽屜裡的醫用包拿出來,從那裡面取出一小瓶醫用酒精,還有醫用棉籤和針管。他先是用棉籤蘸了蘸酒精,塗抹在右側腹部的位置,然後給自己注射了一針胰島素。

  “這樣就能暢暢快快地吃飯啦!”他笑了笑,並將桌面上擺著的醫用品裝回醫用包裡,放回抽屜。

  “你今年多大了呀?”我問。

  “三十八了。”張園長說。

  “歲數也不大啊,怎麼就得了糖尿病了呢。”

  “誰知道啊,最近總感覺渾身乏力,結果去醫院一檢查,哎,糖尿病。”

  “別是假糖吧。”我注視了他片刻,說,“我爸就是糖尿病,去醫院檢查的時候血糖二十多,把他嚇壞了。可住了兩天院之後,吃了早飯再一檢查,血糖直線掉到七點多了。”

  “吃完飯測量結果是七點多,說明血糖很正常啊。”

  “是啊,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你爸那是假糖,我這可是真的,”張園長呆呆地說,“真的不能再真了。”

  人啊,可能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不會執著於攀比吧。

  “我都住院半個月了,確診了,就是糖尿病。”張園長繼續說。

  “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不知道,不愛運動?過度疲勞?嘔心瀝血?誰知道呢。”

  “或許就像你說的,你太累了,責任心重,工作壓力大。”

  “也許吧。”

  “糖尿病能不能治本呢?”

  “就目前的醫療水平,治不了本。兄弟呀,咱別聊這個話題了,我的身體我清楚得很,沒事。來,咱開吃吧,我都餓壞了。”

  三

  要說從我寢室拿來的鍋,是真的不行,太慢,煮水慢,煮餃子也慢。我時而用漏勺順時針推著鍋裡的餃子,很怕它們粘黏鍋底,見還都個個飽滿,心中甚慰。

  我很清楚,速凍餃子本就不如現包的餃子,我買的是三十多塊錢一袋的呢,我怕便宜的張園長吃著不合口味。其實別說他了,便宜的我吃著都不合口味,而這個牌子的速凍餃子我之前跟老韓還有曉東吃過,感覺味道還可以,這才買的。

  餃子才一開,張園長說餃子得三開才行。那麼好吧,等著吧,不鏽鋼碗裡盛好了半碗涼水,放在那裡,準備時刻往鍋裡倒水。

  “來,咱先吃菜。”張園長一邊跟我說,一邊拿著筷子夾菜吃。

  我呢,先是往自己的碗裡倒了些從超市熟食櫃檯要來的辣椒油,問張園長,“你來點兒不?”

  “不行,你來,你來,我吃不了那東西,我來點兒醋就行啦。”

  “那好吧。”我可不想在大年三十勾起他對於病痛的感傷。

  然而對於病人來說,感傷卻是無處不在的,無論是平常的日子,還是大年三十。

  “哎呀,我現在忌口的可多了,除了必須要忌糖之外,甜的,辣的,腥的,鹹的,都得忌。”張園長一邊說著,一邊夾了口拌菜,細嚼慢嚥起來。

  我呆然片刻,不曉得說什麼好了,只能注視著鍋裡的水,等水沸騰了,添涼水,等水再沸騰了,再添涼水,直到三開。

  我拿漏勺從鍋中取出一個餃子,放在他碗裡,“嚐嚐,看看熟了沒有。”

  張園長嚐了嚐,頻頻點頭,說,“嗯,行了,我吃著正好。”

  “你吃正好就行。”我微笑說。

  “你也嚐嚐,看看行不行。”

  “你吃行,那肯定行。”說話間,我把鍋裡的`餃子全都給撈出來了,然後把電源關掉。

  我倆就著小菜,吃著餃子。張園長還特意給我拿了瓶紙裝的匯源果汁,葡萄味的,“你喝飲料吧,我呢,就喝白開水了,也只能喝白開水嘍。”

  四

  不算豐盛的年夜飯,只有我和張園長,沒有酒,我也不好意思抽菸,只有我們之間的閒談,還算快意的閒談。

  關於他的病,他又跟我聊了很多,包括大夫建議他連續扎兩個月的胰島素,每天兩遍,另外還有口服藥,也是每天兩遍。

  我很疑惑,是否有錢人的生活就是要這麼保養,這麼維繫?可能是吧,反正我知道我父親雖然暴瘦,雖然得了糖尿病,雖然不是特別嚴重,卻既不打胰島素,也不吃口服藥,還是照常工作,照常生活,時常麻將,時常撲克,時常評書,看上去甚至比張園長還要精神。

  是看開了呢?還是無錢一身輕呢?想必,兩者都有吧。

  透過張園長那時而深邃,時而迷離的眼神,我能很清晰地看到,他比我還要疑惑。我疑惑的僅僅是他與父親之間生活態度的差異,而張園長疑惑的,或許是為什麼這個世界上還有錢治不好的病。

  我呢,很想安慰他幾句,但卻無從說起。跟病人談治無可治的病痛,其本意並非是在安慰,更像是在火上澆油、傷口撒鹽。既然治不了,安慰,又有何用呢。

  五

  我們之間的話題改變了,從他的病轉到了我的曾經。

  他問我,“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本不應該來北京當保安才對,為什麼要背井離鄉掙這麼點兒錢呢?”

  我笑了笑,絲毫沒有自卑的唏噓,蒼涼的悲情,只是淡淡地說道:“我以前是鍊鋼的,比現在掙得要多的多。”

  “那為什麼不幹了呢?”

  他的這個問題,不由得開啟了我的話匣子。我講了很多關於鍊鋼的生活,倒班、高溫、高危、粉塵、灼傷、燙傷、工傷、工亡……長篇大論了將近二十分鐘,無一不是我對於鍊鋼這份工作的厭惡與不屑,迷惘與恐慌。我想,憑我之唇舌,憑我之聲情並茂、言真意切,作為園長的他,應該能夠明白我之心意。

  “難怪呢。”他的確聽明白了,“不過這樣也好,與其整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又耗費心血,休息不好的,倒還不如找一份相對輕鬆,相對舒心的工作幹。你像這兒,不挺好嘛,一天天的也沒啥事,只要不出什麼錯,我也不找你們麻煩。就一樣,開得少點兒,這咱都挑明瞭,你說是吧。”

  “對,除了錢少,什麼都好。”我笑嘻嘻地說。

  我就是我,跟誰聊天都直言不諱、喜笑顏開的。有人管這叫樂天性情,也有人管這叫沒心沒肺,還有人管這叫不知深淺。管它的,我性由我心,我心不由人。

  六

  張園長只吃了三個白菜豬肉陷的餃子,然後把電腦顯示屏轉向我這邊些,隨即平躺於靠背椅,讓我也有幸看一看郭德綱的評書。

  “郭德綱拯救了相聲。”張園長感贊地說,“你喜歡看嗎?”

  我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沒興趣。”

  “你不喜歡看相聲啊。”

  “不喜歡。”我的回答很直接,很乾脆,“我只是偶爾看一看NBA,其它的東西我都不喜歡看。”

  “春晚呢?”

  “不怕你笑話,我寧可跟親戚朋友打麻將,也不看春晚,都好幾年了。”

  “想不到你還是個賭棍啊。”張園長笑說。

  “現在不賭了。無聊的時候,總得找點兒事做,你說是吧。”

  “這話不錯。”

  “你呢?過年沒打算出去轉轉,旅旅遊?”

  “想了,等初三的吧,初三去山西。”

  “山西?”

  “山西雲岡石窟。我都定好了,一家老小去玩玩,散散心。一年到頭好不容易歇一回,出去走走。”

  “自駕嗎?”

  “自駕,自己開車去。不遠,很快就到。”

  “嗯,挺好,真的挺好。”

  後來我們又聊了許多,從生活到工作,從餃子到豬頭肉。

  張園長跟我說,速凍餃子就是沒有手工包制的餃子好吃。還有這豬頭肉,櫃檯賣的豬頭肉就是沒有在大鍋裡現煮的好吃,那豬頭肉帶著濃郁的醬香,趁熱咬上一口,美味極了。這櫃檯賣的豬頭肉,都是新增色素的,看著紅撲撲的,其實一點兒味沒有,都是新增劑。

  我呆了呆,心說,“這可怨不得我,誰讓超市櫃檯只賣這一種豬頭肉呢。”

  另外,我總算是清楚了我們之間的差距,我認為好的,他認為很差。由此可見,我對於食物的要求,填飽肚皮即可。而他對於食物的要求,則是享受。顯然,挑剔,他有資格,我卻沒有。

  在此,我不得不多說一句。那些各種各樣的,不管有毒無毒的食品新增劑,在我身體裡儼然形成了抗體,早就習慣了。我也不曉得這種抗體究竟是好還是壞,反正我無權選擇,只管上行下效便是了。

  至於張園長,或許他的病,也跟對食物的挑剔有關,只是我卻沒有跟他明言。

  七

  三個餃子,一塊豬頭肉,兩塊香腸,一些拌菜,這就是他晚餐的全部。他跟我說他吃得少,但我能感覺到,餃子和豬頭肉,令他頗不滿意。

  既然他都說吃飽了,那麼我也不好再下餃子,再繼續呆下去了,索性把餘下的餃子吃進肚裡,然後打掃戰場、收拾殘局得了。

  “你這是幹什麼呀?”他見我開始收拾桌面,故而問之。

  “你值一宿的班,我也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呀。我呢,把這些東西收拾了,你好好休息。再說了,我呢,也得回寢室好好休息休息,我晚上還得上班呢。”我不卑不亢地說。

  “哦,媽呀,我都給忘了,你晚上的班,是吧。那行,那你收拾吧,麻煩你了啊。”

  “哎喲,沒事,客氣啥,這都小活兒。”

  說完這話,我從他的辦公室到寢室,來回跑了三趟,畢竟物件多呀,一次拿不回來。總算是收拾乾淨了,我呢,也總算是能夠踏踏實實躺在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地抽起煙來。看了看錶,好傢伙,將近兩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連口煙都沒抽上,要不說跟領導在一起,就是憋屈,尤其是跟不抽菸的領導,那就更憋屈嘍。

  八

  我很想開啟電腦寫點兒什麼,畢竟一整天下來,連一個字都沒寫。但想想還是算了吧,既然是大年三十,不妨給自己的神經也放一天假好了。再有,當我扭頭看見不知什麼時候從大隊回來,喝得醉醺醺的,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老韓,我是不住地搖頭。

  再度點起一根菸,抽了起來。透過眼前迷濛的煙霧,我不禁滿心感慨,感慨人生中的幾種態度。

  如我這般的,人生如茶,濃淡自調,沁爽愜意。

  如老韓那般的,人生如酒,醉醒不知,猛烈渾然。

  如張園長那般的,人生如水,寡態無味,平靜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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