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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前憶先人散文

清明節前憶先人散文

  時令是驚蟄節氣,再隔一個春分,就是清明節了。清明節之前,在我們老家風俗習慣重要的內容就是上墳祭祖,緬懷祖宗先人,在清明節上墳燒紙,之後再用剪刀把紙剪成連扯不斷的紙條,抖索開,後人用鍬剷土把這些紙壓在墳頂,這便是家鄉給先人掛紙的習俗。

  這掛紙的工作,年復一年,代代相傳。從我記事起,在清明節前,父親總是拿著一把鍬,肩頭上揹著一個荊條筐,筐裡盛著在家已經剪好的掛紙,按先人的墳頭,分好幾份,背到墳上後,每個墳頭上各放一束掛紙,之後用鍁剷土壓好,周圍散落著一些紙條,被風吹動,嘩嘩得響著飄飄搖搖,不停地晃盪,給寂寞的墳塋增添了些靈動的氣氛。這後續的搖錢樹直到被風吹散,被雨澆溼稀爛到泥土上,不再保持原貌為止。

  今年父親不能去了,他從去年摔傷後一直癱瘓,只能在輪椅上和病床上度日。這給先人墳塋裡掛紙的任務,以後就該輪到我了。自從二十多年前妻子病逝後拔墳到村西高坡上的新墳地,帶過來的名堂墳不少,有我的祖爺、大爺、爺爺奶奶、先母三嬸,其實那些都是名堂,屍骨沒有從老墳瑩中拔過來。自從九三年妻子在這裡埋葬後,上墳燒紙和清明節掛紙的任務就在這新墳地進行,這老墳地我們一般情況下就不再光顧了。最近幾年先後又增添了二叔和母親的墳,這原來的墳地就顯得土丘多了起來,逝去的先人,在這裡安息。按當初陰陽宅風水先生所言,堆起來的幾個名堂墳就是那幾位先人的新家,他們願意住新家就在這裡住。按活人的想法中,這幾位先人已經搬家了,就住在這裡,燒錢掛紙能收到。其實這就是生者的一種想法。我是唯物論者,本知道這就是虛無的心願,但懷念先人的心願是真的,所以還是很虔誠地信奉風水先生所言是真的。近親的祖先就在這裡安息著,寂然入夢,永恆的沉睡不醒。

  這沉睡不醒的先人中,對於我來說,沒見過面的就是祖爺和祖奶奶,這輩人去世的早,連我父親也沒見過我的祖爺。父親小時候祖奶奶去世的,這輩人家境已經衰敗,淪為了打短工的。祖爺爺很高大,按父親說,祖爺爺因為身子高大,幫人家過麥收時收麥子貓腰割麥子不敢直腰,一直腰就喊聲腰疼,結果被人家帶班領青割麥子的發覺,人家使壞,卯足暗勁向前割去,把喊腰疼的祖爺丟在後面跟不上去了,結果把若大個子的祖爺弄得失去了面子,被人嘲笑。祖爺高大如山的身子,卻因為積勞成疾,早早駕鶴西遊,丟下祖奶奶、大爺和爺爺還有兩個姑奶奶。

  後來,我父親過繼給我的大爺。我記憶中的大爺,身子已經貓腰彎曲,我小時候,很多時間是趴在八十歲左右的貓腰大爺的寬脊樑上度過每一天日子的,確切地說,我是在貓腰大爺的背上長大的。所以,貓腰大爺在我的記憶中還是深有印象的,他多年來已經成了我心目中的保佑神!因他的貓腰,在我趴伏時無論睡與醒,都會感覺分外的舒服,不至於像其他的孩子們墜坐在長輩的身後,感覺很費勁;我幼小時棲息的寬寬肩背,就是大爺堅實的脊樑,他替代了我兒時缺乏的育兒的竹車和搖籃。

  大爺的背寬寬的,老年時貓腰幾乎成了九十度的直角。他早年給富人家打短工、扛長活,後來為餬口先後到高陽縣城或保定府靠拉黃包車度日,在高陽縣城組織了家庭。大奶奶是山東人,有一兒,名復興。後來孩子長大了,娘倆捲走了大爺的所有錢財一去不歸。人財兩空的大爺只好遠離了高陽在保定府拉黃包車為生,最後落得腰彎背駝孤苦無依,再掙下的錢財為吃住花銷得幾乎殆盡,剩餘的帶回家後入了供銷合作社的股份。又因回家後住宅少,他人到老年,心緒蒼涼,又見我父親弟兄幾個都沒成家,便開始出走離家幾十裡的望都縣地域,靠幫工或討飯為生。後來我父親把他找了回來,隨著母親的到來,父親算過繼給了大爺,大爺才有了踏實的落腳之地。我粗略算了一下,他在1886年間出生,1970年卒,終年84歲,可謂享盡天年。臨終時前一天早晨,他正端著盛滿甘薯塊和玉米粥的碗吃飯,當時我姐生病,懷疑是腦炎,大哭不止,她大聲的哭鬧,使勁從土炕上頭衝外向下竄,父親急忙跑過去用雙手把哭鬧姐姐接住了,險些摔壞。大爺一看,心中著急,脖子一挺,便不省人事。父親找來鄰村有名的醫生前來診治,醫生說是腦溢血,沒治了。之後就躺在炕上呼嚕了三天,撒手人寰。

  大爺死後,父親請的說書的,連說兩夜西河大鼓書,三天後下葬。按當時習俗,時興刷紅漆的水泥棺槨,認為水泥棺槨不會腐朽,比木材棺槨勝強百倍。於是託人買回的人家為老年人抹好備用水泥棺槨,用牛車運來裝殮了大爺。家人披麻戴孝舉喪,炮聲連天、聲勢浩大地發喪了貓腰大爺。雖說他無兒無女,母親曾說當時對他的待遇一點兒也不次於有兒有女的人家。辛辛苦苦一生的貓腰大爺,晚年過得是有溫飽有天倫之樂的日子,因為有我和姐姐弟弟三個孫男滴女的人,他整天樂呵呵的看孩子或忙活家裡或地裡的活計,甚至在村邊開荒種些地。他孤單不幸的人生晚年也算是幸運的,因為我母親是一位孝順善良的好兒媳,她也是在生活允許的範圍內,盡心盡力地照顧好貓腰大爺的衣食住行的。再者,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姐弟來到人間,成為貓腰大爺的孫男娣女,也算是貓腰大爺後輩生命的延續。

  從父母的口中,我曾聽說過一些貓腰大爺的生活往事。貓腰大爺心眼實誠,對誰都沒有壞心眼。母親嫁到父親家,因為舊社會的傳統觀念,奶奶從不管媳婦的生活情況,並且在食物困難的時候,母親經常忍飢挨餓,食不果腹,甚至餓得頭暈眼黑,幾於昏死,奶奶對此事不理不睬,只管自己吃點好吃的東西。這就惹得貓腰大爺很生氣,有時弄得矛盾重重,在大爺給爺爺壓力,爺爺再給奶奶的壓力下,奶奶只得拿出些食物照顧我生病的母親,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挽救過母親的生命。當分家不公平時,貓腰大爺賭氣在大年三十出門去討飯,爺爺顧忌臉面,把奶奶訓斥一番,挽回一些分家造成的不公。其實這些都沒什麼,但這些無疑給沒有糧食吃的母親或多或少能爭取一點入口的糧食,藉此能養活小時候的我們姐弟。那年月,母親沒吃過幾頓飽飯,整天野菜樹皮充飢,掙扎著度日。有貓腰大爺的.公道和庇護,母親活了下來,我們姐弟也在母親的庇護下活了下來,終於長大成人,有了各自安身立命的生活。這些,或許與憨實的貓腰大爺是分不開的。

  不懂事也不管別人的奶奶,根本就不知道母親生活的艱難,她一生沒受過苦,也不知道受苦的滋味,爺爺原本有先配妻子,還有個精明強幹的兒子,先配妻子早逝,留下的兒子在十來歲就跟著戲班學戲,十五歲時因與戲班上的武生髮生矛盾引起械鬥,他受到欺負後不甘被辱,抓起一條紅纓槍把對方的大腿紮了個透涼,戲班子上處罰他,小姑爺作為戲班子的師爺沒少給臺主和受傷的家屬說好話,然我這個先母伯父氣性大,被攆回家後大病一場,後來得了靠骨瘡,沒能治好,十七歲病故。爺爺心情蒼涼,遠走他鄉,投軍從戎,加入了北伐戰爭,因身強力壯,身扛機關槍打仗。老天有眼,歷經百戰卻無傷無死。最後在駐守天津時逃脫回家。接著娶來了比她小十幾歲在家奉為老姑娘的小姐奶奶。因為爺爺比奶奶大十幾歲,所以總是千辛萬苦的去趕集當糧食市裡的經紀人,掙點糧食和不多的幾個錢來維持家庭的生活。最沒有受罪的就算是奶奶了,即便是揭不開鍋的時候,奶奶依然有飯吃,病了有人請中醫先生,經常熬中藥喝。

  後來,兩個叔叔先後參加工作,時常把錢寄回家。奶奶一生有飯吃,有錢花,成天和幾個有條件的老太太在一起碼紙牌,直到後來因為富貴病高血壓出現腦血栓半身甚至全身癱瘓,臥床而亡。按老年間不愁吃喝來說,奶奶是由於營養過剩,身體不鍛鍊而生病的,生病後有人專職照顧,最後善終,也算是幸運的農村老太太了。我小時候,經常給奶奶按背,用小腳丫踩奶奶的背和雙腿,奶奶覺得很舒服。我還經常幫奶奶堵雞窩,記得我使勁才能搬起比兩塊磚大小一般的青石板,用力堵在雞窩口上,防備晚上黃鼠狼偷雞吃。雞下蛋後,我愛幫奶奶拿雞蛋。當我把雞蛋送給奶奶時,奶奶立馬用麥秸點火,用鐵勺油煎雞蛋,煎好雞蛋後,有時偷著給我用筷子頭加一點想放進我嘴裡,可是我小時候不嘴饞,從不吃過別人給的東西,除非母親在一旁接過來塞給我,其餘情況一概拒絕,連奶奶給的東西都不吃的。奶奶有好幾個孫男嫡女,說真的,吃的東西不太多,給也給不過來。其實每個人都有私心,在奶奶和母親兩人的比較中,我還是最掛念我的母親。這些早已作古的先人們,於我的感受其實已經不重要了。誰是誰非,已經無所謂了。

  然貓腰大爺不同,他在我的心中,就是一座山,一座巔峰至雲天的高山。在他的世界裡,我只有崇敬仰止的心願。他雖不是我的親爺爺,但我總覺得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小時候我在他的背上成長,在他的面前嬉戲玩耍,在他的呵護,直到我臨上學前,貓腰大爺去世。我作為長孫,始終是他手心裡的寶。

  貓腰大爺一生是辛勞的,勤謹的,他早年在保定拉洋車,腳底下捨不得穿一雙鞋子,光著腳板跑來跑去,東奔西走,只有冬天在冰天雪地裡拉車的時候,才捨得穿雙鞋子,由於他的身量大,腳板過大,所穿的鞋子都不合腳,所以晚年養成了趿拉著鞋子的習慣。究竟他一生中經歷過多少難以挺過去的艱難,別人無從所知,然畢竟他無畏的堅持著挺了過來。

  他曾給我母親講過一次自己早年拉黃包車的經歷:坐車的是一位大胖子,足有二百多斤,禮帽長袍馬褂,手裡提一條文明棍,接的活是從保定府拉到高陽縣城。約摸八十里的路程,雙方講好了價錢,從早晨開始出發。夏日的天氣,太陽漫漫地開始熱辣起來,大爺一路小跑,中午略微打尖,吃點東西,行程已有大半。午後接著趕路,太陽火熱,人喘不過氣來,大爺頭上的草帽已被汗水浸透,沒有一絲風,天氣憋悶,坐在車上的胖子,也開始呼呼地喘著粗氣,他早已脫去了馬褂,搭在一旁。涼棚下,人力車帶著風,胖子還算是悠哉樂哉。可是不多時,天氣突變,一陣狂風掠過,電閃雷鳴,緊接著下起了大雨。因道路開始泥濘,風吹雨打,人力車又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行駛著,所以,連拉車的再坐車的都耐不住風吹雨打,並且兩個車輪子開始陷進泥濘裡,難以走快了。大爺著急,想趕緊把這個客人拉到終點,無奈天不作美,想把這個客人從車上叫下來,又覺得自己破壞了車行的規矩。只得貓著腰向前使勁拉車,腳底板一個勁的打滑,車子就是走不快。拉一程算一程吧,看來,今天天黑前是到不了高陽縣城了!那就隨便在半路上找個旅店歇息一晚,明天看天氣情況再說吧!這鬼天氣,掙個遠一點的腳力錢也是這般難!眼下路旁沒有村莊,向前挨一步算一步吧。說不好一會兒大雨就會過去……

  可是夏天的狂風暴雨非常猛烈,早已把大爺渾身澆透,雨水順著草帽向下流淌,幸虧這頂草帽繞在下巴頦上的綁帶結實,沒有被大風吹跑,還算是多少有點庇護。熱天的雨,不算太涼,大爺身體結實,沒拿當回事,還是堅持著在泥濘的道路上慢跑,但畢竟速度慢多了。車上的大胖子也有點受不了風雨的襲擊了,因為車棚根本不能在這樣大風的天氣下避雨擋風。此時,坐車的胖子開始嘴裡不停的嘆氣,並且唸唸有詞,沒完沒了的嘟囔著:

  “唉,老天爺也算是公道呀!在家不說理,出門下大雨!做事把人坑,出門颳大風!報應呀,報應!……”

  大爺拉車費勁,正趕上心裡彆扭,一路走著一路聽著這些閒言碎語,打心眼裡討厭這個肥賊,再加上這個胖東西嘴裡嘟囔的都是些鹹淡混賬話,拉車的人在風雨中沒命的掙扎,為的是能儘快的找個有庇護的站腳之地,而坐車的人卻心術不正,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不下來走,還在車裡念破經。大爺拉著車心裡不痛快,於是邊跑邊大聲斥責坐車的胖子:

  “別喊了!知道你不是個省油的燈,要是再喊,你就從車裡下來,外頭涼快來,我不伺候了!”

  胖子自知理虧,嘟囔幾句,便不做聲了。黃包車在泥濘中留下兩道深溝,好不容易才在前面很遠的地方找了個能落腳的地方,把車子停下來。大爺渾身透溼,把褂子脫下來擰了擰,並告訴胖子客人,下來找別人送腳,自己不攬他這當生意了,自己不伺候了!胖子想賴賬不給,大爺一臉怒氣,胖子看到大爺的一雙大手和兩隻大腳片子,結實有力的身板,以及堅決不拉他的態度,結果讓步,算了一半的腳力錢。

  傍晚雨小了,他又拉著空黃包車返回保定,走了大半夜,才回到保定城。為了明天的趕腳賺些吃飯養家的小錢。那年月,拉車是要交租的,除了吃住,最後剩到自己手裡錢沒幾個。大爺拉車時間長,最後習慣了貓腰使勁向前跑的動作,老年後就成了貓腰彎度很大的人。我記憶中的老年大爺,貓腰的程度接近直角。腳上除去冬天穿著一雙用羊毛擀的雙層氈靴外,其他時候都是趿拉著一雙鞋,無論新舊,他都不蹬下腳去,說趿拉著舒坦。

  我小時候更多的是叫他“大趿拉爺”,八十歲的大趿拉爺貓著直角腰,揹著我冬天到村外高崗處去看放風箏的,為的是鍛鍊我不怕嚴寒,結果我的手腳被凍,直到長大後才不再凍手凍腳了。我母親埋怨他,他卻說小子家不能嬌生慣養。母親知道他是好心,只能哭笑不得。

  還記得貓腰大爺為我挖膠泥,我們一起用手摔膠泥,印膠泥印模,印模是從搖打鼓的獨輪車上換回來的,爛頭髮換鋼針的搖打鼓的老頭,鐵絲籠做的貨架子裡面針頭線腦、頂針髮卡、皮筋玻璃球、糖球鉛筆都有,紅陶土燒製的各種圖案的印模也有,二分錢一個。孩子們各買幾個,換著印膠泥版的印模,曬乾後很好玩的。每每沉醉其中,甚是愉悅。

  大爺還經常揹著我拿著鐵鍬刨甜根,他刨我拾,最後拾一大把甜根,用手捋去外面的毛毛皮,白皙的節莖就顯出來了,放進嘴裡一嚼,甜甜的味道。那時是孩子們最大的享受,感覺很甜,勝過甜甘蔗好多倍。其實那就是一種感覺罷了,甜的味道也是淡淡的,不太明顯,只不過從心裡人為的感覺罷了!

  在挖甜根的時候,大爺偶有發掘:收穫了幾隻埋在土裡的古代青瓦陶罐。這陶罐大小不一,有的還有花紋,年代不祥,放在我家的牆角旁、廁所裡好多年。後來我初中畢業後清整院落的時候,就把這些東西扔進了村外的土坑摔爛了。過了幾年後才知道這些東西應該是價值不菲的文物。悔之晚矣!

  今生命運多蹙,或許是自己把大爺留下的文物糟蹋的原因吧!小時候挖出的好幾個完整的青陶,若儲存至今,那每個都是無價之寶。命運不濟,是因為自己和家人對考古發掘物的不知,若遺留哪怕是一個,現在的生活或許會富甲一方。人無財運,碎瓦一堆!財運命運,牽連著不濟,是有原因的。因為在這件事上我違背了先人的初衷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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