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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面花散文

冬至的面花散文

  又是冬至了。

  那年冬至,是小姑姑結婚的日子,冬至後的一天,我才熟悉了三大娘。

  這時候的三大娘身穿針織料子的上衣,耳後的頭髮齊刷刷的,正在一絲不苟地做面花(其實家鄉人叫花餑餑),看到我來,眼裡亮閃閃的,對娘說“我要有個姑娘多好。”眼裡似乎要有淚花落下來。這一刻,三大娘手中的剪子始終在動,一條擺尾遊動的小魚出現在三大娘手中。“啊!真好看!”我驚喜著。

  娘說:“這孩子數學不行,喜歡畫畫和作文。”

  我說:“娘,我要跟三大娘學做面魚。”

  三大娘擺擺手,可別,三大娘沒出息。

  三大娘的故事,我早有耳聞,娘她們集合去隊裡幹活,時常在大柳樹下納鞋底聊天。三大娘是人們總說不完的話題。三大娘的故事,在我的玩耍中,幾乎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三大娘有兩個兒子,男人是老師,在外村教學,禮拜天也不回來。外面有人。大人們說到這句,總要四處望望,還要將我們孩子們支走。我還是從別的孩子嘴裡知道了三大娘的事,她男人不要她了。

  眼前的三大娘四十多歲的樣子,瘦長的臉,細眉毛細眼睛,文文弱弱的,只是眉頭總皺著,說話輕聲細語的,挺讓人待見。一屋子人,唯三大娘與眾不同,別的女人們咋咋呼呼的,三大娘安安靜靜地做著面花。她做的面花那叫一個好!有展翅的小鳥,拖著美麗的尾巴的鳳凰,有金魚,有石榴,這些都是油炸的麵食。

  三大娘盤著腿坐在奶奶的炕上,面板上有擀好的面,面板一頭放著三大娘的工具,有梳子、篦子、剪刀,另一頭有花椒籽、八角,和胭脂等顏料。

  外屋的油鍋滋啦啦響著,香噴噴的面花端來一盆又一盆。大姑娘小媳婦們都嚷嚷著學做面花,三大娘兩手不停地剪花型,用梳子或者篦子做鳥的翅膀,等花椒粒按在鳥的頭上時,鳥兒幾乎要飛走了。姑娘們學著塗顏料,邊塗邊嘰嘰喳喳問三大娘啥地方用啥顏色。三大娘像個女軍師。不,三大娘像個變戲法的。一個麵糰在三大娘手裡揉來揉去,幾剪子下去,變出一個小刺蝟,奓著一身的針,瞪著圓圓的小眼睛。旁邊的小兔子由兔媽媽帶領著,在找青草吃吧。用發麵,蒸完,花樣還不變形。賽賽,真神了。

  這三大娘多好啊!全村就她一個人會做面花呀。可是他男人為什麼不要她了呢?

  我後來見過三大娘的男人,他是大姑父的堂哥,我該叫他三大伯的。可是,我不肯叫他一句,儘管娘催我喊他三大伯,我討厭這個對三大娘不好的人。他戴副眼鏡,是學問人的樣子。娘說,三大伯可不得了,會背很多書呢。管他呢,他對三大娘不好,我就不對他好。娘不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固執。

  和三大娘熟了,禮拜天總願意去她家。三大娘的家可真乾淨,炕廂子上糊著花紙,櫃子擦得能照見人影。大姑娘小媳婦們總願意跟著她學繡花,做門簾,或者找三大娘替一個鞋樣子,三大娘話語還是不多,但從眉梢看得出她心裡一刻的歡欣。有一次,我在三大娘家寫作業,三大娘和幾個姑娘做鞋子,三大娘的小兒子跑回來說:“娘!爹回來了!”三大娘的手一下子被針扎破了,血嘀嗒在白色的鞋底上,她慌亂地說“噢,噢,知道了。”幾個姑娘趕緊收拾東西走了。我從來沒見到過這樣冷的一張臉,好像附著一層寒霜,我不由得打個寒戰。三大娘是怎樣面對她男人的我不知道,我自此再也不願意去三大娘家。

  那個男人是回來讓三大娘離婚的,不然不回來,包括過年。

  我參加工作了,日子也好過了。那時候,三大娘一家農轉非,吃商品糧了。三大娘固執的沒離婚,那個男人也無計可施,拖了很多年,直到病了,終於又回來了。

  三大娘無怨無悔的照顧著這個曾經想拋棄的男人。這期間,她一雙手送走了公公婆婆,聽說,公公婆婆對她也不好,支援兒子娶外面有工作的媳婦。臨死卻拉著她的手,說她是張家門的好媳婦兒。

  這樣的'日子,我想象不出來。三大娘這樣好,再嫁也不會差到哪裡去,起碼會對她知冷知熱,或者疼愛有加吧。

  多少個冬至過去了,三大娘做了多少面花呀。娶媳婦,嫁姑娘,傳送老人,生小孩子蒸百歲。紅事,白事,都要拿得起放得下的三大娘來應酬。

  聽說,她的男人越來越離不開她。幾個孩子在縣城上班了,又下崗了。三大娘幫襯著給他們帶孩子,伺候著三大伯。眼角眉梢倒多了些喜氣。彷彿,閤家團圓就是天底下最值得高興的事。

  過年回家,娘會拿出三大娘送來的花糕,整個花糕分三層,底座有花邊,蓮花瓣樣,用篦子印著花痕,上面有大紅棗,有花和葉子陪襯,最上面有小鳥、兔子、刺蝟,活靈活現的,是我喜歡的花樣,三大娘一直記著我的心事。

  娘去世的時候,面花做供品已經很少見了,三大娘顫巍巍地帶著面花給娘上供,送行。事後,我留下了三大娘做的面龍。這條龍,黃綠相間,龍鱗亮晶晶的,龍鬚飄起來,神采飛揚的樣子。我將它擺在書桌上,很久,直到它乾裂的不成樣子,我才把它埋到院子裡。

  我終究沒學會做面花,好像村子裡的人也沒學會。我倒是學會了做饊子,三大娘教給我的,用蒸熟的紅薯代替水和麵,餳面兩小時,擀平,切成長方形,雙層折起來,用剪刀剪四下,反過來,呈辮子花。我的饊子炸好啦,這樣的饊子口感酥脆,不會回潮,帶有淡淡的甜味,越嚼越香。朋友們誇我手巧,我說,和三大娘比差了十萬八千里。

  三大娘早入土了,也在冬至那一天。我一直記著。算起來,她活著該有八十四歲了。那面花技術,早絕跡了。和三大娘一輩的人也不剩幾個了。我有時候想,三大娘做面花的技術,是不是做了三大娘的殉葬品呢?或許,三大娘本身就是面花一樣的供品。

  南瓜北瓜

  小時候的我不識南瓜,在我家鄉只有北瓜。而北瓜卻有兩種,一種扁圓形,帶凹進去的稜,一般為黃色,帶暗花,一種為洋北瓜,可以搭架,為長圓形,彎脖。按顏色分,黃色一般較甜,適於當主食。綠色做餡好吃,屬於蔬菜一類。

  初識南瓜這兩個字,是抽象的,因為革命初期的“紅米飯南瓜湯”,具體到南瓜的樣子,是模糊的。在我的印象中,家鄉有西瓜、甜瓜、菜瓜、黃瓜等,冬瓜則很罕見,唯有北瓜是瓜菜半年糧中的主角。立秋之際,也是胖乎乎、圓滾滾的北瓜變得甜面面的時候。於是乎,北瓜粥,蒸北瓜,北瓜疙瘩湯,北瓜餡的餃子輪番上陣。

  北瓜不佔好地,總是在坡地,及邊邊角角的地方開花結果,介於三角五角之間的綠色葉片,葉子和莖佈滿扎人的硬絨毛,北瓜花開時,有大土蜂嗡嗡著鑽進鑽出。北瓜花有蒡花不結北瓜。我在寧波和蘇州看到菜攤上盛開的北瓜花,覺得很吃驚,原來北瓜花也能吃。圓圓的北瓜在南方叫南瓜,南方人用北瓜做餅,叫南瓜餅,也用北瓜的嫩尖做湯。我品嚐了蘇州的南瓜餅,從此愛上了北瓜,於是,我的餐桌上北瓜常常大顯身手。

  蒸著吃,煮粥是家常。我也將北瓜蒸熟,打成泥狀,與雞蛋和少許麵粉和勻做餅,甜糯糯的愛死人。一個人午飯,鮮紅辣椒一枚,北瓜若干切小塊,熱鍋炒,鮮紅辣椒配著綠皮黃瓤的北瓜,像一幅顏色飽滿的圖畫。如與排骨相配,則粉黃相融,香甜適口,味道妙不可言,可以是待客的無上妙品。

  北瓜入齊白石先生的畫,於濃墨的葉片中,配以橙色的北瓜,粗線條的墨為北瓜的稜,是入眼入心的大雅之物。也有以蒼黃色為基調的北瓜,看起來比真的北瓜還愛人。我不會作畫,不妨種上三五棵北瓜,用竹竿搭一個架子,看北瓜枝繁葉茂,花兒燦爛,大土蜂在花間逗留,看水靈靈的北瓜變得胖嘟嘟的,風一來在人的頭頂上微微的晃動。還可以藉機當一回財主,存上半屋子北瓜慢慢吃。

  十幾年前,爹在院子的一角種了幾棵盒子北瓜,綠瑩瑩的葉子中間掛著十幾個橙色的金瓜,像盛開的橘子瓣,下緣邊界分明,是暗綠色,像一個水果託,活脫脫一件藝術品。這個寶貝在我的客廳博古架呆了半年之久,直到有點變黑,我才戀戀不捨得丟掉了。

  它還叫番瓜,倭瓜,這就有趣了,不知道和倭寇有沒有關係。明代倭寇猖獗,大概那時候傳入我國,成為勞苦人度日月的救命糧。特意網上搜了一下北瓜,還真沒有確切的叫法,有的說南北瓜是一物,有的說北瓜是西葫蘆。有朋友說“以直隸為界,以北皆以倭瓜稱之並無北瓜之名,往南到冀南及豫北才有北瓜名。”確是明末由日本傳入我國,原來笨笨的北瓜真是洋貨。

  南方沒北瓜,我的家鄉沒南瓜,在我心裡,北瓜南瓜是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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