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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良繪畫藝術的現代性論文

潘玉良繪畫藝術的現代性論文

  陳獨秀先生(1879—1942)在潘玉良女士求學歸國後的畫展上題詞“縱橫自如,非復以運筆配色見長矣”,並稱潘氏的繪畫藝術為“新白描體”。這在當時的文藝界是個高度的讚揚,而在潘氏第二次旅居法國後,才真正意義上形成獨立的藝術風格和美學思想。這種個人的風格建立,在藝術史上具有獨特的現代性。潘玉良(1895—1977,原姓“張”,後隨夫姓)是中國第一位考入義大利羅馬皇家畫院的藝術家,之後又赴法國國立美專求藝,與徐悲鴻同學。作為民國時期出國學習西方繪畫的藝術家們,技法上的中西結合於一治本是自然的流露,況思想上對藝術的理解和實踐還處於東西比較、傳統與現代矛盾碰撞的時期。潘氏在第一次歸國後,展覽的作品還具有明顯的西方傳統素描的影子,例如1928年的《自畫像》和《清晨》[1]1,人物的身體形態處理不僅還未汲取西方現代派繪畫的“二維性”,也即是藝術家對個體精神自為與存在的哲學觀,而且還透露了對法國藝術史上早期的古典主義和現實主義的追摹。畫面尤其對面部和肢體的描繪,具有傳統的自然“科學”之精神,也透露早期藝術家對觀者視覺取悅的傾向。然而在第二次旅居法國時,四十年的藝術探索之路,造就了潘氏獨特的個人風格和藝術革命的精神。雖然畫面的呈現,讓觀者聯想西方現代派繪畫的歷史淵源,例如印象派、野獸派、立體派,甚至超現實的餘留空間,但畫家對中國畫的筆墨精髓,具有自覺的歷史性傳承和自我的實踐性突破。潘氏的藝術突破,在技法上是對水墨人物體感的二維半空間,在藝術精神上,是古老文學觀念的“離形去智”、“舍形取神”和“反戲劇”美學。畫家對形式與內容、視覺與精神的矛盾運用,使得繪畫走向現代藝術的道路。

  一“、美”的犧牲對藝術精神的成全

  從潘氏畫面“象”的層次分析,觀者或許能感受其中西方現代派的技法筆觸。例如作品中,模糊的花襯布並不能確認出花色的具體形狀、人與靜物背景的虛化處理、遠處海平線跟近處棕櫚樹在空間上的曖昧關係、熟睡的嬰兒與地上玩具馬車的方位透視、民間秧歌活動中女人體的臃腫描繪等等,這些都能感受到印象派點彩、野獸派奔放的色彩、超現實的夢境,甚至立體派體積的二維性與哲學觀的第四維空間。但如此觀看的視覺感受,並不能契合畫家獨立的美學觀念,即中國古老傳統“舍形取神”的哲學觀。《世說新語巧藝》中記載魏晉文人顧愷之畫不點睛,並對自己的畫有獨特的見解“:傳神寫照,盡在阿堵之中。”[2]190這是“形”“、神”的早期辯證,主張藝術應該棄絕“形”而走向人精神的傳達,也是對人存在的一種見證。莊子在對精神的高度讚揚時,描寫了一群醜陋不堪的人:支離疏、申徒嘉、叔山無趾等。但莊子這樣費盡心思對立古典美的真正含義,是對人性中“真”的召喚。潘氏繼承了中國這一美學精髓,在畫面的描繪中,透過對“美”的消弱、虛化甚至有意識的規避中,融入了自己的美學精神,即是原始淳樸的、真實的人的世界。例如在後期彩墨畫的創作中,畫家真實地描繪了以民間婦女活動為主題的畫作。作品中的人物並不符合觀者視覺美的規律,甚至有違對傳統美的追求。但與此同時,畫家卻極力表現了人本質上應有的生命力、創造力和追求幸福的本能。《雙人舞》中的農村女性穿著戲服,淳樸與真實洋溢在臉上,含蓄又喜悅;粗壯的身體表徵她們身心的健康與和諧,揚歌舞袖,一片人間歡喜。《放風箏》中,畫家讓人物著清代服飾,頭梳長辮,肢體的跳躍十分誇張,雖然環境並沒有明確表明出地點,但能清晰感受到是在天氣晴朗的野外,這是畫家對現代人自由的隱喻,對生命自我精神的嚮往和寄託。畫面最突出的形象是,重複出現的女性的五官和肢體刻畫,都是長眉細眼雙唇緊閉,身體健壯,表現了東方女性真實的美和含蓄典雅的高貴氣質。這種美學上的“得意忘象”,是潘氏最獨特的藝術形象。

  二“、反戲劇性”觀念打破古典主義

  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狄德羅(1713—1784),上承古希臘亞里士多德的藝術“模仿說”提出“戲劇性”的文藝理論,是旨在說明“情境”的重要性。它作為美學觀念的傳統性,在於要求情節前後連貫,與舞臺佈景相適宜,人物思想、動作符合劇本邏輯。然而,潘氏是打破這種藝術可然性或可律性的,畫面很多人物並沒有清晰的戲劇性,或者說,它沒有描述,亦是無意義的。在作品《女》系列中,人體與背景的關係、人與貓的情感、女暴露在蔚藍的天空、正面觀者的髮髻、梳妝整齊卻撩起或脫下睡裙的姿態、柳樹的重複出現等等,都是沒有情節上的邏輯意義,或者它們沒有緣由地出現。並且畫面的很多人物神態,並沒有確切地視覺落腳點,它們是反規律性的,也沒有中心傾向的動作行為。畫面眾多的臉龐像個木偶、面具或稻草人,讓人聯想法國洛可可時期的華託對“孤獨與永恆”的現實反襯,例如《發舟西臺島》中海岸線一般的雲裡霧裡、《吉爾》的冷漠沒有訴說,一切都隱含著即將到來的情緒,它是社會層面上的[3]191。“訴說”作為藝術通向真理的手段,在傳統繪畫中具有廣泛的表徵意義,傳達藝術家心靈的具體內容。但是在潘氏的繪畫中,彷彿逃逸了這種語言的表露,繪畫本身並沒有“訴說”性,代之的是當下的靜默,一種目光,也是美學上自為的靜觀。在《女與貓》、《披花的女人》中,首先,畫面並沒有場景,或者說畫家有意識地規避了場景的明晰,取代一種隱性卻又存在的想象中的背景,曖昧的、混沌的、原始動力的畫面佈置使得觀者心靈產生某種疑慮,而這種疑慮正是現代性的核心基礎,即“我”的存在,這是對古典主義企圖瞭解與征服自然的僭越,一種心靈的表現與忘我,是美學的無限性對有限性的嘗試,也是文學中“反戲劇性”典型的一幕;其次,人物的動態並沒有語言上的所指,或者說就像人類最初對世間的肢體性表達,不過人物的動作亦沒有語言性,畫面形象本身是沉默的',是種“我”的當下性的影射;最後,畫面在佈置人物章法上,丟棄了傳統形象的和諧性、對應性、雙方性,即是戲劇中對情景營造的“相互”性,是一個生動對另一個生動的反應、活動和回答,這在潘氏的一些畫面中也是有所捨棄的,例如《挽發女人體》、《遐想》,人物的動態都沒有第二境的回應,彷彿她們是單一的、片面的、缺乏現實中的飽滿性的,這也是畫家反戲劇美學的一個凸顯因素。

  三、形式語言的自我否定

  潘氏採取中國傳統的繪畫語言———水墨,來表達她對藝術(尤其是人體)的理解與再造。但是在筆墨的運用中,畫家分離了筆墨本身,完成並捨棄形式的語言,試圖走向未來的、不確定的、無中心的思想理念,這是一種對自我形式語言的本能否定。在《裸》系列中,畫家有意割裂了水墨的諸多表現語言,例如筆法中典型的皴、擦、染、點等,以及這幾類筆法的子類筆法。表面上,畫家只用不連貫的“勾”來表達人體的質感,並且筆法是肯定又避去表現的,語言本身並沒有任何個性的表現,或者說語言本身沒有語言。在《向背男女人體》中,水墨的線條是粗獷又含蓄的、竭力逃避的、試圖性的自我圓融,它割裂了詩性的筆墨韻味本身,畫面並不追求某種情緒的氛圍,彷彿筆墨的用途並不存在。畫面的人物空間區分上,只用了線條的虛實來達成視覺習慣,其他的粗細、明暗、緩疾、乾溼等明辨性手法並沒有出現在畫面中,但形象本身又不失飽滿性。這種單調的、沒有指向、藝術史上逃離現代的“邊緣”的境地,也是哲學上對現實的靜觀與正視,是藝術家抽象的冷漠。就像潘氏自畫像的女性神態,這種神態在所有畫面中不光是重複出現,而是無處不在。潘氏以傳統筆墨並逃離傳統戲劇表達的方式,來實現“氣韻生動”的最高標準,走向原始語言生成之前,而萬物靜止沒有中心沒有意義的境地。捨棄形式的彰顯以表達形式,這在中國魏晉美學中是個典型的例子,“舍象”是對自我的抽離,也是對藝術中、哲學上“我”的實現,這是潘氏完成現代性最明晰的途徑,也是她藝術畢生的追求。在縱觀分類與橫向分析中,可以看出潘玉良從精神、內容和語言三方面進行的藝術實踐,是一個不斷祛除自我又建立自我的過程,是不停地逃離現實“完整性”的探索之路。從中國筆墨到西方現代派繪畫,從傳統美學精髓到現代哲學觀念,藝術家秉承自己“中西合於一治”和“古中求我而非忘我”的藝術理念。身世的坎坷、戰爭的歷程和半生顛沛流離的他鄉里[4]445,藝術家最終貢獻了她對現代藝術的卓越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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