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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西對比中還原古希臘的文化美文

在中西對比中還原古希臘的文化美文

  [摘要]他們在一種神話性的思維方式中,是在把自己所要反抗的原初物件,以及在這種反抗的過程中,又意外形成的前所未知的阻力,全都看成是受到了“命運”的捉弄。

  人生衝突,或者說,它所敘述和寓示的由人類生成的過程本身所帶來的悲劇性衝突,構成了人生中所有其他各種悲劇性衝突的基本背景,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要把它放到所有的悲劇之前來予以演示。

  儘管具體的路徑必然不同,可在人類艱難地走向自己“之所以成為人”的荊棘之路上,卻必然要經歷一系列里程碑式的發明。所以我們也都知道,在華夏一族的相應傳說中,在這個文明漸次開闢的起始處,也曾有過黃帝和他的列位臣子,如燧人氏、有巢氏、神農氏、倉頡、后稷等,以及據說是有巢氏的兒子伏羲,他們都向人類提供過最緊要的創造。但即使如此,他們在後人的印象中都仍然屬於人類本身,而且正因為這樣,他們也才作為開闢文明的列祖列宗,受到了子孫萬代的崇敬與紀念。——這當然還是因為,中國文明發展到了軸心期以後,主要是成為了一個現世主義的文明。

  無論如何,人類的文明狀態的自我確立,總是要從原初的自然狀態中,或從草莽、叢林或矇昧的原始環境中,艱難地掙扎和脫離出來。而在這樣的自立過程中,先祖所遭遇的環境給他們帶來了怎樣的不便或不適,他們就必然要嘗試著去發明點什麼,從而有針對性地創造出便利或安適來,或者換個表述,是從必然中去贏取哪怕仍屬相當有限的自由。——比如,以往的環境給先祖帶來了飢餓,他們就學會了漁獵和耕種來更好地果腹;以往的環境給先祖帶來了寒冷,他們就發明了衣物和織染來包裹這些裸猿;以往的環境給先祖帶來了風雨與危險,他們就發明了用來製造遮蔽的房屋與城池;以往的環境給先祖帶來了病痛,他們就發明了醫療之學來營衛身體;以往的環境給先祖帶來了死亡,他們就發明了延年之術來延緩這種歸期,或者至少在大去之期到來之際能有禮儀來安慰生者的心靈;以往的環境給先祖帶來了紛亂、暴烈與不公,他們就發明出綱紀、道義與制度來,以維持基本的安定秩序和漸次拉平各個階層的差距(用馬一浮的話來講,這在古代中國的制度中正是“禮主別異,樂主合同”);更不要說,作為所有這些開化活動的必要基礎,當有了更精確地自我表達和彼此交流的需要時,他們還創造出了足以紀錄上述文明過程的語言和文字……總而言之,我們從古到今逐漸走向人類的歷程,都伴隨著跟原初的自然狀態所進行的抗爭。

  然而弔詭卻也隨之發生了。在一方面,人類的每一項發明,都意味著重大的文化進展,都意味著更高地攀入了文明狀態,從而也都意味著讓我們的生活更加安適。可在另一方面,人類的每一項發明,卻又都有可能為我們帶來反作用力,而且,還不光是技術的.發明是這樣,也包括科學的發明、藝術的發明、道德的發明、制度的發明,等等,都有可能表現為詭異的、造成自我傷害的“飛去來器”。這後一種出乎意料的結果,可以被稱作文明發展的意外代價。也正因為這樣,即使在相對較為溫和的中國,也是對這種文明的負面後果,有著相當早熟而明確的認知,比如從老子“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的說法,到蘇軾“人生識字憂患始”的說法。

  我們也知道,這些情況在古希臘那邊,不光是同樣表現出來了,而且還表現得尤為激烈。正因為這樣,古希臘人就把自己所遭遇的困境,無論是原生的還是次生的,全都歸結為一種可怕的“命運”。或者說,他們在一種神話性的思維方式中,是在把自己所要反抗的原初物件,以及在這種反抗的過程中,又意外形成的前所未知的阻力,全都看成是受到了“命運”的捉弄。由此一來,在古希臘人的世界觀中,這種“命運”(tuchē)與“人力”(gnōmē)的無所不在的衝突,也就可以代表人世間的一切衝突,或者說,成為了人世間一切衝突的根源。

  當然,這也正是悲劇誕生的基本背景——儘管我們又不能把它的發明,僅僅歸因於這樣的背景——正如兩位法國學者就此指出的:

  悲劇意識產生的前提是:必須要將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相對立地區分開(也就是說,必須首先區分人的本質這一概念),並且它們必須始終共存,不可分割。責任的悲劇含義,是在人類行為成為思考和內心衝突的物件時產生的,但人類行為當時還未獲得足夠的自主地位,因此也無法實現完全的自我掌控。悲劇的領域就位於這一邊緣區,在該範圍內,人的行為與神力相伴而行,並揭示出被忽略的人的行為的真正意義,人主動發起了行為,併為其負責,又將其置於超越自身、無法掌控的秩序中。

  事實上,這種分裂的背景之所以如此濃重,或者說,這種對於人世間所有衝突的歸納,之所以顯得如此帶有根本性,從而之所以對我們顯得如此可怕,是因為即使文明的開化發展到了今天——或許還正因為是發展到了今天——我們都無力從根本上去消解它。也正因為這樣,一方面固然可以說,人類是由於各種文明的共同開闢,才在這個星球上齊步發動了“進步”的事業,另一方面卻又可以說,他們偏偏又是走到了今天的光景,才更加首鼠兩端地疑心起來,弄不清這種“進步”就其本性來說是否可能。

  我們首先需要檢省的就不是圍繞“進步”問題的種種具體見解,而是所以形成這種眾說紛紜局面的認識論基礎。一旦著手處理此類歷史哲學的方法論問題,我們就會和Kant一樣,感到“進步”概念屬於形而上學的範疇,即由於缺乏具體的直觀物件而註定只能是空洞的。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是神,如果我們並不具備一種“理性直觀”來放眼望盡無限,如果我們不可能穩固地把握住標誌著至善的人類歷史終點(就像Karl Jaspers 在《歷史的起源和目標》裡所企圖做到的那樣),那麼,我們終究就不能判定人們是否在向一個可靠的目標“上升”,而“進步”也就和“物自體”一樣在本質上被排除到了認識之外。

  這種夾帶著至深衝突的文明進展,或者伴隨著文明進展的至深衝突,也正是希臘悲劇文化的根本肇因。由此也便導致了,在一方面,由於希臘人的宇宙圖式與中國的不同,或者更具體地說,由於在那個半島上仍然通行著“天、地、人、神”的世界模式,這種人類文明的開端在希臘的神話裡,就表現為由普羅米修斯進行僭越的“盜火”行為;於是在另一方面,跟中國那些曾經“贊天地之化育”,而“與天地參”的文明始祖不同,這位據說是幫助了甚至造就了人類的神祇,卻只能及早地登上了悲劇舞臺,去訴說和發洩鬱結在心中的悲憤,或者也可以說,是同樣也幫助人們造就了獨特的悲劇文化。

  作品簡介

  《悲劇的文化解析》是劉東教授著力解析西方悲劇的一部專著。劉東老師將比較文學的研究方法引入傳統美學領域,深入探討了悲劇核心的課題。從古代希臘的悲劇作品,到文藝復興的悲劇作品,到現代西方的歌劇作品,到傳統中國的雜劇戲文,直到現代中國的話劇戲曲,作者展開了中外對比,把每一章的關切重點,都首先放到了對於具體劇作的細讀上,進行了精細的文化“分解”。

  作者認為悲劇應被理解為產生在特定“文化之根”上的、帶有很大機緣巧合的“文化之果”。在中國與希臘這兩大世界性文明之間共享著一連串的文化要素,並且作者一直以來孜孜以求的“中國文化的現代形態”,絕不只存在於本土的文化潛能中,而會更加廣闊地存在於文明與文明之間,存在於“文化間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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