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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黑色兩分鐘打架

春晚黑色兩分鐘打架

春晚黑色兩分鐘打架

2007年的春晚結束以後,我們六個主持人集體失眠。原因我不說,大家也都知道,那就是所謂“黑色三分鐘”的烏龍事故。

事過數年,直到今天,“黑色三分鐘”還在不斷地被人解讀著。為了還原真相,使它不再被過度解讀,在這裡,我想說說自己親歷的“黑色三分鐘”。

事情原委是這樣的。那年春晚由於前面的語言類節目超時,導演組臨時決定把一個零點之前的節目調到零點以後,這樣一來,上一首歌曲結束後,距離零點報時還空出三分多鐘,刨去一段一分十秒長的固定臺詞,還多出將近兩分鐘的空隙。總導演金越把這個訊息告訴給我們六人時,臺上的歌曲已經進入尾聲,我們每個人都繃著神經硬著頭皮上臺。我心裡一直在打鼓,不知道事先的預案能不能撐足那兩分多鐘。

我們的預案是上臺以後,說完固定臺詞,我和周濤再一人念兩份賀電,隨後進入倒計時,這事就算帶過。只是張澤群即興新增的對聯影響了預案的實施。澤群為了救場,自己擬了一副對聯,上臺之前向金越請示,金越心裡沒底,就沒同意:“你別亂加,對聯又不是咱們的強項。”澤群大概對那一副對聯挺滿意,沒捨得丟,上臺等劉芳菲說完一段,他接下去就說了那副對聯。因為事先沒有和我們溝透過,大家瞬間就懵了,他也比較忐忑,不小心說錯了,對聯沒對齊整,緊張的情緒頓時蔓延開來,於是,引發了“多米諾骨牌效應”。

我看看錶,在邊上跟周濤說:“時間來不及了,這個電報可能念不了,咱們就往下吧,進入正詞。”此時李詠已經接過了澤群的話頭,也是過於緊張,忘記控制時間了,不緊不慢地撐場。聽著聽著,周濤急了:“得進了,不進的話,那段正詞都來不及了。”簡單交流過後,我就把手裡的電報揣進兜裡,盯著表,覺得差不多了,就找了一個氣口,調高音調切入,開講那段事先準備好的臺詞:“親愛的朋友們,零點的鐘聲就要敲響了,一個嶄新的春天即將到來!”看我起了頭,大家隨即也進入了預設的臺詞軌道,每人一句走了一輪,等劉芳菲說完她自己的半句主持詞,就又輪到李詠接話。可能是之前意外太多,李詠晃了一下神,臺上出現了瞬間的停滯,時間很短促,但直播的時候還是比較明顯的。這時候周濤又主動添加了一段臺詞,還未說完,李詠又接著她的話往下說,話趕話,很不幸沒趕上,就這樣,一下子就亂了……

隨後李詠試圖補救,又即興發揮了一段,開始給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拜年。這時候離零點報時還有 13秒鐘,我盯著表,眼看著秒針一格一格地跳過,感覺渾身血液都湧上了腦袋。金越當時站在觀眾席邊上的二號機旁,和我面對面,他不能衝上來幫忙,只能乾著急。我看了眼金越,又掃一眼表,示意他回頭看時間,此刻離倒計時只剩下 11秒鐘。金越回過頭,伸手一指我,那指令明確,我想再不切入,連 10秒鐘都沒了。在這個十萬火急的關口,我猛然提高了聲調,打斷了所有人的話:“親愛的觀眾朋友們,一個嶄新的春天已經來臨,在這美好的時刻讓我們共同祝願中華民族和順和美,國泰民安!”

趕了兩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的鐘聲終於敲響!以上就是所謂的“黑色三分鐘”的始末。

下來以後,所有的人都特別沮喪,那麼關鍵的一個節點上出了這麼個紕漏,誰也不吭聲,悶頭坐著。當時正在直播,節目還得繼續,總導演和臺領導也不好說什麼。我稍微緩了一下神,站起來,衝他們五個揮揮手:“行了行了,整理一下情緒,下面還有四十來分鐘呢。有什麼事等直播結束以後再說,先把後半截幹完了。”等把最後的 45分鐘節目主持完,大家再也沒心情閒聊,一言不發各自回家。結果第二天起床,就看到滿社會對“黑色三分鐘”的議論,滿眼看到的新聞都變成了我和李詠打架,並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我倆在後臺大打出手的全過程。

正月十三彩排元宵晚會,製造“黑色三分鐘”的主持人們又碰面了。我上去先跟李詠握手,一握手我們兩個就樂了。李詠說:“咱倆得擁抱一下。”我問:“怎麼了?”他一臉苦笑:“要不然說咱們打起來了。”我一想也是,就朝他張開手臂:“來,擁抱一下。”擁抱完我又忍不住笑,“這樣人家更得說咱倆打起來了,這兩人怎麼過完年回來還擁抱?顯然又和解了。”

那樁事故在當時可算是紮在每個人心裡的一根刺。時間過去那麼久,現在我們也都能夠坦然面對了。我之所以重述這段所謂的“黑色三分鐘”,是想澄清一些事實,它並非如外界所言,是我們幾個主持人之間互相拆臺、人為搶詞造成的。當時大家都在想辦法補臺,都懷著一份責任心和善意,但是由於應對危機的經驗不足,相互沒有配合好,再加上在那個關口上過度緊張,所以接連造成了口誤,導致了所謂的“黑色三分鐘”。

也是從那一年以後,導演下了明確指令:“上去無論發生任何情況,一切交給朱軍一個人。”那時候開始,我真正體悟到何謂“老同志”,真正明白了作為春晚“資深主持”所必須的擔當。舞臺越大,榮耀越大,你所擔負的責任也越大。

說實話,對於主持人來說,春晚賦予的責任重大,但空間不大。站在臺上,我們沒有那麼多自由發揮的餘地,春晚主持人更像一支黏合劑,努力黏合節目之間的縫隙,這是一個精細活兒,要做到精確而不著痕跡。如果真的要在這個舞臺上尋找一個發揮的空間,也就是救場的那一刻。那是一塊試金石,那一刻考驗著主持人所有的職業功夫。多少年的積累,你有多深,你有多厚,你有多少定力,在那一瞬間肯定要爆發出來。

2009年春晚,零點之前的一個舞蹈節目臨時調整到零點以後,和另一個同類節目撞到了一起。兩支舞蹈的伴舞都是同一撥演員,為了給他們爭取時間更換演出服,總導演郎昆臨時下了命令:“朱軍,趕緊把這一分鐘給我補上!”

我立刻抬頭看錶,離上場只剩 50秒了,完整構思一段臺詞的時間都沒有。我本能地把頭轉向朱海:“老哥,說什麼?”朱海亮出一副你辦事我放心的表情:“老弟,我相信你。”

這幾句話說完,前面的節目已經差不多收尾了。命令加信任,像是兩劑定心丸,瞬間給我安了心。我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走上臺前的那一刻,那段臺詞終於應運而生:“親愛的朋友們,新春的鐘聲已經敲響,又一個明媚的春天向我們走來。在這裡,我們再一次給大家拜年,祝大家己丑牛年大吉。此時此刻,一定有很多很多朋友在給自己的朋友送去新春的祝福和問候。我想說:在您送去問候和祝福的時候,千萬別忘了我們最容易忽略的人,那就是常伴在我們身邊的人。如果您的父母還沒有休息的話,請起身給您的父母鞠躬,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感謝他們一年的勞累,感謝他們帶給這個家庭的溫暖。請用您的笑容為您的丈夫、為您的妻子,也給您的兒女送去祝福,感謝一年來我們相互攙扶走過的日子。最後我想說:也讓我們感謝我們自己,感謝我們這一年來的自信與堅強,感謝我們這一年來所取得的工作成績。”

過年的時候,我們可能都會記得給親戚朋友領導同事發簡訊拜個年,但是自己的父母家人、自己的兄弟姐妹,在那個時候恰恰是最容易被我們忽略的。作為一名主持人,站在這個舞臺上有一定的話語權,我試圖藉助自己手上小小的權力號召大家,透過鞠躬這樣儀式化的方式,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既是一種自我情感的確認,也實實在在地讓家人感受到你對他們的祝福。過了這個年,好多朋友一見我就說:“那天我響應你號召了,站起來去給我父母好好鞠了幾躬,拜了個年。”

2011年春晚,類似的情況又發生了。當我和我的五位同事周濤、李詠、董卿、張澤群、朱迅把既定主持詞說完後,離零點倒計時還有整整 1分 20秒。耳麥中響起了總導演的補臺命令,就像是賽場上的發令槍,我來不及思考,更不容遲疑,迅速調整,進入戰鬥,在開口說話的同時,我甚至還看了一下坐在觀眾席最後一排的臺長,從他坐姿的變換中我感到了洋溢全場的緊張。似乎仰仗一種職業本能,現場的一切瞬間轉換為奇妙的力量,打開了我的思路。1分 20秒之後,新年鐘聲零誤差敲響。到了後臺,我得到了導演和同事“太棒了”的稱許,自己當時也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但是到了第二天起床看重播的時候,一絲悵然在我心底慢慢地蔓延開來,其實是有遺憾的。雖然貌似圓滿地完成了任務,但是回過頭再看的時候,不免有些赧然,那段自行新增的臺詞整體比較空洞,除了一句“凝望著母親的白髮,撫摸著孩子的笑臉”實實在在地傳遞出了人生的'某種況味。我有些自責,為什麼不按照自己的第一直覺發言?當時上場以後,我第一反應就是想告訴大家真相:此時此刻距離一個新的春天還有一分多鐘,我們幾個人把所有準備好的詞都已經告訴您了,現在站在了時間的門檻兒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要不咱們拉拉家常,您回家了嗎?您家的餃子包好了嗎?您的鞭炮準備好了嗎?或者讓我們一起靜靜等待零點鐘聲的敲響,現在還有多少秒 ……

但是我的職業習慣條件反射似的壓倒了我的直覺判斷。站到臺上開口的一剎那,我改變了初衷,自己直覺所要表達的意思和之前預設的臺詞風格相差太遠了,一堆宏大的東西,突然續了一些雞毛蒜皮,一下把情緒降下來了,我猶豫著要不要冒險隨了自己的性子。最後一個女主持人已經開口說話了,導演的指令非常明確:“朱軍,你來負責零點報時,剩下的人說完自己的詞都不要吭聲了。”在那一瞬間,我的個人意志終究還是服從了全域性,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親愛的朋友們,金鼓齊鳴,壯志飛揚 ……”調子漸漸拔高,把所有美好的詞彙統統往裡堆砌,“我想此時此刻我們都滿懷著激動的心情在迎接一個嶄新春天的到來。此時此刻,我們都站在了時間的門檻,凝望著母親的白髮,撫摸著孩子的笑臉,”看著時間一秒鐘一秒鐘地過去,我拉長了語調,“我想我們所有的人都真心地對自己說一句:真好,我們又過了一個平安、和諧、幸福的快樂年。”那一刻很緊張,也有些沮喪,為了撐時間,我的語速更緩慢了,看重播的時候都能感覺得到,“親愛的朋友們,您準備好了嗎?讓我們一起和著這迎春的鼓聲,迎接辛卯兔年嶄新春天的到來!”精彩不精彩,只有自己明白。這次補臺乾脆利落,甚至做得不著痕跡,從某種程度而言它是成功的,但它不是我心裡最想說的。同事的讚揚,領導的誇獎,觀眾的掌聲,全部過去之後,迴歸平靜的時候,會覺得還不圓滿,原本能夠更加圓滿。

但是所有的一切已經過去了,這就是春晚,這就是直播,當過去的時候,所有的遺憾就只能是永遠的遺憾了,沒有機會再去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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