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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的舞蹈散文

時光的舞蹈散文

  一條小徑佈滿野草,橫斜糾纏幾近覆蓋了泥土,可見此處往返行跡的稀落。一邊是橘紅的院牆,一邊是鐵青的樹木。匆促而輕快的腳步穿行,不時踩踏在有些枯澀的葉片上,微微飛揚的潔淨泥塵,在院牆和樹木陰影遮掩的光線裡,時而漫散,時而聚集,變幻著不可言喻的形態,恍如一些靈敏而親切的小面孔,於一種模糊的光影裡無聲地躍動。

  小徑橫亙在古鎮陸城的新街與老街之間,我們的行走,是尋常的行走,也是富有意味的行走。在某種意義上倒著行走,身體和內心的返回,是一種茫然裡的自省,是一種深邃裡的尋找。拐過一個屋角,豁然亮堂,一些時光和景物不經意間就越過了千年,在現實裡呈現。此時,我的心境好像往下陷落,變得沉靜。由於是穿插過來的,剛踏上老街,迎面是一棟新房,我的目光在牆面的瓷片上碰撞之後,不由自主地順著瓷片的白光扭轉。房子的座向使左邊顯得開闊,目力所及之處,一條長街波折彎曲而去。在起伏的街面上,照耀的天光,被兩旁的屋頂遮蔽,明明晃晃地跌落長街,宛若一條玉龍游弋,而遠方瓦藍的天際,幾絲白色的雲,像是玉龍騰躍而起舞動的長鬚。

  進來口子的右邊是老街一端的盡頭,幾條岔路分向了鄉野的田間地頭。我們看見路邊有一間泥坯抹砌的矮屋,泥巴乾裂,細密的條紋,像一個老農人張開粗糙的手掌。泥巴里蘊涵的水分完全喪失了,變得堅硬無比。經過陽光的滋養,泥巴的表層鍍上了金黃色,在秋陽的映照下反光,那種單純濃烈的色塊,像凡高激情噴湧的向日葵,炫耀著生命體的粗厚和華美。門洞邊擺放著一把木椅,上面端坐著一個精緻的比例接近真人的偶像,微溫的陽光照射,紅彤彤的衣衫好象一團沉靜的火苗在隱隱跳躍。好奇之際,路人相告,這是這家人的祖宗菩薩,趁著好日頭,請出來曬太陽呢。聞聽此言,我彷彿覺得泥屋裡端坐的布人,變化成了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裸露出了粗壯的根鬚,大小盤纏,兀自消長。

  泥屋的背面,是一座不高的丘嶺,疏密的林木之間,隱約可見有飛簷翹出,一條青磚鋪砌的臺階,延伸到了劉公祠。兩宋之際,與抗金名將岳飛齊名,被列為南宋中興四大名將之一的劉錡,在臨湘做過縣官,清廉愛民,口碑甚佳,供奉在繚繞的香火中。威武的劉大將軍和一般廟宇供奉的武將無二,這是歷史的刀劈斧削,個性的痕跡隱入了一種文化的輪廓。又似一次倒著深入,進到後廳,拜臺上坐立著東吳大將陸遜,時間往後迴轉了近一千年。當時,沿長江至洞庭湖一線,是三國兵燹之地,周瑜、魯肅、黃蓋、陸遜都曾屯兵於此。217年,魯肅去世,呂蒙鎮守陸口,後陸遜接替呂蒙,築土為城,破荊州、擒關羽、立下赫赫戰績,陸城因此而得名。至今,古鎮人延續著一個習俗,在過完正月十五後,抬著這兩尊威嚴的木像,到各家去巡迴,顯示一種神聖的力量,祈望風調雨順。

  在廟堂裡,懸掛著幾幅楹聯,我只記住了一下聯的幾個字,千年古鎮識大雅。楹聯鐫刻在黑底的厚木上,大氣、雅緻。我曾想作此文題,可是我對歷史缺乏清晰的脈絡,感覺那是一座迷宮,千年、古鎮、大雅,我不但識不來,還可能迷失。橫樑上繪製一幅喜鵲詠梅,一幅金魚鬧蓮;兩邊的立柱上雕刻著盤曲而上的龍,色彩豔俗,物象木訥。我覺得歷史的厚重和大雅,在一種悠長裡嬗變,可以從大俗到大雅,也可以從大雅到大俗,俗雅之間,我們無法保持始終。劉公祠是古鎮人集資修葺的,構架雖然簡樸,但幽深之氣鬱鬱,敬奉之心明明。

  陸城在淳化五年(公元994年)升格為王朝縣並設定縣治,至民國19年(1930年)縣治遷往長安鎮。陸城原有古城牆環繞,四方城門,城內長街上有官署、祠堂和3000多間宋、明、清古式民居。古鎮的繁華綿延近千年,如今,臨湘話還是以陸城話為正宗。千年之後的某日,我來到這裡,古鎮已經在風塵裡幾乎丟失了自己。老街的青石板被水泥覆蓋,足底的感覺傳遞不出那些靈巧的石匠在石板上鏨出的條痕,失去了一種行走的趣味。沿著長街行走,可以看到很多雕鏤花草瑞獸的木板房屋,但是大多已經腐朽殘敗,沒有人居住了。昔日的高大富麗和低矮貧陋,同樣的轉過身子,等待一聲華美而傷感的嘆息,緩慢地垂落遮蔽自己的幕布,只留下一些迷幻的行蹤,讓過客去聞聽自己的前生今世。

  一間低矮的木板房,破敗不堪,屋內堆積著雜物,兩個老人神情木然,看著陌生的面孔,沒有絲毫的觸動。在屋內昏暗的背景下,我覺得老人的漠然不是一種遲暮,而是一種平靜,一種積聚智慧的歸去來兮。木屋的簷鬥,方正厚重,彷彿壓抑著木房單薄的板壁,凝固成了搖晃的身子。鏤刻的波浪翻卷紋飾,看著精巧,但是那種湧動的氣勢,衝破了虛空的光影,好象咆哮著要越過山巒,奔入滔滔不息的大江。靠著老人的房子,是一片紛亂的荒草,廢墟上散落的青磚,時隱時現,像浩浩水波里的細小船隻,獨自幽隱地潛行。在亂草的邊緣,一條青石小徑浮出,我隨之折入了一扇門扉。一個乾涸的天井裸露,只餘陰溼的石板,邊上擺放一架脫穀殼子的風車,佈滿了細密的蛛網。主人在天井房的後面,砌了新房,色彩在連線的地方沒有過渡,好像跌入了時間的斷層。老屋的兩頁木門,插在兩塊青石臼裡,石臼的邊沿明顯擴大了許多,散發白光,透出青石自然的紋路。石臼被木質的門磨蝕,這其中門的動與石的靜,像兩個性格迥異的人兒的天作之合,歷經幾百年還在延續。我輕輕地推拉,褐色的木門順溜關合。那微微的呀呀之聲,恍如從幽閉的.深處傳來,有古意的律動。

  一溜老牆,青磚泛白,草枝搖曳,圈起一個很大的院落。一脈清泉,繞過戶外的石板,潺潺流淌。幽寂的門庭前,坐落一對雕花石墩,花依石開,石依花香。如此闊大幽深,探問路人,這是縣衙治所。看不到庭院的深處,腦子裡忽忽掠過戲劇裡審堂的場景,咋咋有聲。在老牆的側邊,殘存一棟高大的木板樓房,門窗上的喜鵲栩栩如生,花木暗暗溢香。我們能夠看到那些手指刻畫的線條,感受那些喉結微顫的氣息。空朗的房間裡,陽光從各個方向滲透,使目光所及之處,更加清晰。在樓上的雨簷,一排彎曲的木撐,像一列舞者。方木撐往外支立,那道彎恰似舞者柔軟的腰身,用輕盈、飄逸,演繹著暗藏的激情。方木的形狀,有稜有角,蘊涵力量,那個明清的木匠,不但手指靈巧,而且心地充滿智慧,舉重若輕,把笨拙的木頭,賦予音樂的呼吸,讓靜止的木頭,自信地舞動流暢的身姿。這種復活一種生命的方式,讓我們看到了一種虔誠的宗教儀式,和那個居家菩薩一樣,輪迴著整個自然不息的生命。

  返回的時候,來到了長江邊。石岸山勢如虎雄踞,江水身影似龍奔騰。江北遙遙相對的楊林山,也像一隻欲躍的猛禽。陸遜的一粒火苗,隱匿在陸城的暗地,很多在時光裡前行或者返回的人,不知道自己被那粒像戲臺上的燈光的火苗映照,進入了舞者的角色。

  軀,攜帶著巨大的陰影,在古老的村子到處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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